融合教育是自閉癥孩子實行隨班就讀、融入社會、被社會接納的最重要的途徑。可是,縱觀目前融合教育現(xiàn)狀,著實讓人堪憂:孩子上學被其他家長聯(lián)名驅(qū)逐、被群退這樣的事頻繁發(fā)生,這種情況下,到底該如何進行融合教育呢?
其實,要解決這一難題很簡單,只要家長、老師、周圍的人真心的接受自閉癥孩子的與眾不同,用寬容和理解包容他們,他們也會回報你驚喜。銘銘就是這樣一個幸運的孩子。
已經(jīng)上小學五年級的銘銘,可以說是“融合教育”中的成功案例。
如今在課堂上,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孩看起來和其他孩子已無差別。前天上午的語文課上,他安安靜靜地坐著,當老師問誰愿意起來分角色朗讀時,他和同學一樣,恨不得把手舉到老師的鼻子底下。
班主任李老師至今還記得第一堂語文課上的銘銘。全班40多個孩子,你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同。他手里拿著書,但注意力似乎從來沒有放在書上。他始終目光游離,常常喃喃自語,仿佛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;他會突然旁若無人地站起來,尖叫著走上講臺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銘銘越來越多的不正常表現(xiàn)了出來:他不會做作業(yè),除非老師盯著他完成每一道題;排隊出操的時候,他每跑幾步,會不自覺地轉(zhuǎn)一個圈,天天如此,樂此不疲;體育課上,他會饒有興趣地把一截樹枝放到一個斜面上,看著它滾下去,一次次重復,誰也拉不走;下課鈴一響,他第一時間沖出教室,全神貫注地“研究”起小花園里的一個窨井蓋……
李老師后來才知道,像銘銘這樣,不與外界交流,總是執(zhí)拗地專注于某些事物,是自閉癥的典型癥狀,但那會兒銘銘還沒有確診。而在5年前,很多人對自閉癥還不了解甚至聽都沒聽過。她只能告訴家長:“您的孩子,好像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,可能需要檢查一下。”
從拒絕到接受
銘銘父母的第一反應是拒絕,誰愿承認自己的孩子有問題呢。
“很多自閉癥兒童、感統(tǒng)失調(diào)兒童,都是在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被發(fā)現(xiàn)的。小學之前,孩子沒有學業(yè)壓力,家長很容易忽視孩子的異常?;蛘?,留意到了,但不敢承認和面對。”專門負責學校特殊兒童教育的王老師說。
在老師反映孩子的問題后,銘銘的父親一再強調(diào),孩子的反常只是因為感冒了。在他們鄉(xiāng)下,更不懂事的孩子多的是,沒什么大驚小怪的。后來,在老師的建議下,銘銘的媽媽悄悄帶孩子做了個測試,才發(fā)現(xiàn)癥結(jié)所在。
“的確,要承認孩子的不正常非常難,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接受這一事實。”銘銘的父親老陳說。
早在上幼兒園時,銘銘就會在上課時忽然大聲尖叫,也曾經(jīng)有過在床上拉尿的行為,當時他們以為兒子只是淘氣,懂事了就會好的。
2007年,銘銘上小學,問題就出來了。他無法安靜地坐下來聽課。但他們還是天真地以為,孩子不適應學校生活,就讓他休學了,回幼兒園重讀一年大班。
2008年,銘銘再次入學。無法逃避的噩夢又開始了。
剛?cè)雽W的那幾天,他們每天都會接到老師的電話:不是上課時無緣無故大喊大叫,就是跑來跑去影響別人。
那時,他們還是以為兒子太調(diào)皮了。為了讓他長點記性,老陳采取的方式只有一個字:打。不但扇耳光,氣急之下還用棍棒抽打。但是沒用,第二天,孩子沒有絲毫改變,老師“告狀”的電話還是不斷。
兒子的“屢教不改”引起老陳的重視。接下來幾天,他一有空就跑到學校,觀察兒子在學校的一舉一動,的確發(fā)現(xiàn)了老師所說的種種不正常。
一個月后,兒子的情況愈加嚴重,竟然在教室里小便,褲子也濕透了。那天,他實在是忍無可忍,在學校門口,當著老師、同學的面就打了兒子幾個耳光,對著兒子大聲怒吼。但內(nèi)心深處,一直被壓抑著的一個聲音越來越清晰:“難道兒子真的有病?”
入學兩個月后,他把兒子送去醫(yī)院檢查,銘銘被確診患有輕微自閉癥。
寬容與善良
幾乎在同時,李老師和老陳一起,開始研究自閉癥。
那一年,融合教育理念下的“隨班就讀”教育模式進入普通學校,銘銘成了這個試點的受益者。
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,李老師也不知道拿銘銘怎么辦。她曾經(jīng)把銘銘的位置調(diào)到最前面,“眼皮子底下好管理”,但銘銘的動靜實在太大了,常常一上課就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;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,她也曾試著把銘銘安排到教室后面的角落里,但真的沒人管了,孩子的行為會更出格。
開學不到一個月,銘銘就把人抓傷了。孩子的奶奶找上門來興師問罪,李老師少不得賠禮道歉。
“我跟他們說,是我的不是,沒有看好。這個孩子有一點點問題,他控制不了自己,他的爸爸媽媽也很難過,誰攤上這樣的孩子不難過?咱包容一點點好嗎?以后我一定看好。”
銘銘的爸爸也提著水果上門向孩子的家長道歉。
李老師讓任課老師不時留意銘銘,讓同桌小干部留意,自己不時也會站在教室后面監(jiān)督,但沒多久孩子又鬧出事了。
日復一日,層出不窮的狀況折磨著每個人的神經(jīng)。那個時候,年輕的李老師“常常會有一種要崩潰的感覺”。“每天神經(jīng)繃得緊緊的,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事。”
數(shù)年后,李老師看到深圳發(fā)生家長聯(lián)名拒絕一自閉癥孩子入學的報道,感慨頗深。站在今天往回看,她很感激自己班上的那些家長,他們的寬容和善良,讓她有機會堅持,讓銘銘有機會改善。
“你看著我的眼睛”
銘銘是怎么改善的?李老師說,她不是專家,想不出別的辦法,只好去研究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孩子走路轉(zhuǎn)圈,她也跟在后面轉(zhuǎn)圈,她想體會一下這樣走路的感受;孩子研究窨井蓋,她也蹲在旁邊看著,可是半個小時過去,窨井蓋還是窨井蓋……但也不算一無所獲,半小時后,銘銘抬起頭,破天荒地看了她一眼。
這是她和孩子第一次眼神交流。
之后很長一段時間,依然沒什么改善。直到有一天,銘銘又在教室里大喊大叫,她突然靈光一閃,叫?。?ldquo;銘銘,你看著我的眼睛。”
銘銘真的照做了,李老師心里一喜,她覺得這個是溝通的好機會:“你是不是有什么高興的事,說給老師聽嗎?”
銘銘說:“星期天,我們家的電風扇在轉(zhuǎn)的時候……”
李老師已經(jīng)記不得銘銘講了什么,但自始至終,她都沒有聽明白孩子說的那些和他的高興有什么關系。
她只是靜靜地聽他講了一個小時,東拉西扯,雜七雜八。
孩子當然沒有因為一次談話就變得正常,但這之后,他發(fā)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,比如李老師說話的時候,他留心在聽了。老師說某些事情不能做的時候,他好像有點知道了。
每種色彩都應該盛開
“對這些特殊的孩子,不能排斥,但也不能因為他是弱勢群體就一味縱容。你首先得接納他,而且是不帶情緒的。”負責學校特殊兒童教育的王老師說。在學校,每個特殊的孩子都被要求參加各種集體活動,包括比賽。
上學期,在全區(qū)的公開課上,一個感統(tǒng)失調(diào)的孩子,突然把桌子一推,大叫一聲“哎呀,這課上得累死了”,腿順勢一伸,一仰頭,摔了個四腳朝天。
全場嘩然,王老師卻帶著微笑走過去,把孩子扶起來。“再累上課也要坐坐好,亂踢椅子,摔了很危險。”
“不是公開課,我也會這么做,教育孩子遵守規(guī)則之前,先要傾聽他的想法,正視他的需求。”王老師說。
王老師曾到杭州接受臺灣教授關于融合教育的一個培訓。
有個故事讓她印象深刻:有個孩子堅持要把一條吐著芯子的綠蛇抱在懷里帶進教室。家長紛紛投訴,班主任壓力很大,但她最終還是允許孩子把蛇帶進來“一起聽課”,并給這個“旁聽生”安排了個位置—竹籠。后來她發(fā)現(xiàn),蛇是這個孩子唯一的朋友,而孩子對蛇的“研究”也很癡迷,她讓孩子在班上講蛇的知識,還專門為他成立了一個生物角。
“教育不是讓每個孩子都變成整齊劃一的產(chǎn)品,而是接納他們的與眾不同,再幫助他們尋求自身的進步。”王老師說,就像那首歌里唱的:“每種色彩都應該盛開,別讓陽光背后只剩下黑白。”